老兵

 刘奎老人被大孙子接到了上海，他也想趁自己腿脚还利索、再看看曾经到过的大上海。

傍晚时分，老人在大孙子家十八楼的阳台上向市区张望了好久。大孙子走过来问道：“爷爷，看什么呢？”“我在找国际饭店。”大孙子笑了：“国际饭店离这老远了，看不到的。再说比它高的楼多的是，显不出它了。”“当年它就是最高的。”老人嘟囔了一句，转身回到客厅，坐在沙发上微微闭上眼睛陷入沉思。

七十年了，当年那场上海战役他永远不会忘记。那是四九年的五月十号、他所在的部队在苏州开过誓师大会后立刻向上海进发。拉开了解放上海的序幕。行军路上，班里的一个上海籍战士 李福根对他说：“班长，等打下上海，我带你去看国际饭店，那是全中国最高的楼。”“有多高？”他好奇的问。“有二十四层高，你要是在楼下看楼顶，帽子准得掉下来。”旁边的战士听说来了兴趣，七嘴八舌地说：“打下上海，你也要带我们去看看。”“好啊，一言为定。”李福根爽快地答应了。老人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。没想到啊，几天以后，他们都倒在了上海的大门口、谁也没能兑现这个约定。

他们部队抵达上海西郊后一路拼杀，接连攻占了嘉定、太仓、浏河等地，又扑向刘行。国民党守军早在刘行一带精心构筑了坚固的沪西防线。外围是一层层密集的铁丝网、壕沟、鹿砦等障碍物。纵深布满了钢筋水泥的地堡群。这是距离地面只有一米多高的子母堡。大小地堡由壕沟相连。火力可以交叉配合。战士们用炸药包开道。一次次轮番攻击，都被敌人的炮火和地堡火力猛烈压制住，突击队伤亡很大。

部队及时调整了站术，采用土工作业，掘壕推进。战士们小群出击摧毁了敌人的外围工事，渐渐接近了敌堡。他们率先攻击小地堡，待守敌退缩到大地堡内，再加大火力攻取，很快取得战果，一步步攻到敌人纵深阵地。他带着班里的战士冲到一处离坡地前，一个大地堡据高临下吐着火舌挡住了去路。九名战士组成了三个爆破组在冲击的路上都先后倒下了。他抱起一个炸药包就要冲上去。李福根一把抢过来说：“班长，我上。”说完一跃身冲了上去。一阵机枪子弹打来，李福根踉跄了一下重重倒在地上。很快，他又艰难地向前爬去，趁敌人挨弹匣的当口，他一翻身滚进旁边的一个弹坑。慢慢隐蔽地接近了地堡，他刚把炸药推到地堡边，又一梭子弹打来，血从他的胸口流了出来，他用尽力气拉响了炸药包。“轰”的一声响，地堡被炸开了，李福根也没有了踪影。

拿下刘行后，他和另两名战士跟随部队一起攻打四里外的国际电台。这里也设置了两道防线，有一个营的敌军依据地堡防守。战士们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，消灭了大部分守敌，残敌溃退到了电台大院，他和战士们跟着冲了进去。电台大院里满是坍塌的工事和房屋，战士们仔细搜索着残敌，这时，不远处一个敌军官躲在一堆瓦砾后面悄悄举起了手枪。“班长”一个小战士大叫一声，把正弯腰搜索的刘奎猛地一推，枪响了，小战士仰面倒在地上，愤怒的他转身把一梭子弹都打在这个敌人身上。

随后他和班里仅有的一名战士再捣吴淞口，截断敌人出海外逃的退路。战斗全部结束后，他们进入了市区、在一处大楼外面露宿了一夜，很快又重整戎装向南开进，继续追歼残敌。后来他参加了西南剿匪，在一次战斗中负了重伤，伤愈后在当地的一个县城安了家，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。

大孙子这时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下来说：“爷爷，明天带你出去转转，先到东方明珠上面看看。”老人立即说：“这些地方以后再说，先去看看国际饭店。”看到大孙子不解的神情，他说：“我要替老战友们了却当年的心愿呐。”接着又说道：“再到这行、月浦去看看。好多战友都在那里牺牲了，他们没能看到今天，当年他们都还没有你大啊。”说着两颗泪珠从他那深陷的眼窝里滴落下来……

南码头路街道图书馆选送  万庭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