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役31年后，参战老兵写下第3封请战书

    口述|王力一整理|守一

    我经常梦见那一幕：炮弹尖啸着落在阵地四周，火光、破片飞溅，一瞬间什么也听不到，只感觉战友一路推着我进了猫耳洞——可那里太小躲不进所有的人。

    “王干事，你在这不要动”，一个年轻士兵转身冲我嘱咐了一句，就迅速消失在洞外的硝烟中……

    2020年1月24日，除夕夜，当我看到解放军医疗队逆行奔赴武汉抗疫前线的新闻，脑子里出现的全是当年战场上的那些年轻面孔，我知道这一次该轮到我做点什么了。

    1月26日，大年初二，我郑重地向政府递交了人生中的第三份《请战书》，立即暂停山东力明学院附属医院的正常运营，将医院及相关设施、住房，无偿供给政府用于疫情隔离场所使用，并为疫情防控提供人财物支持。

    1月27日23时，医院迎来了第一批需隔离观察的人员。

    那晚，我穿上防护服走进隔离区，看着忙碌的医护人员，心里悄悄说了一句：战友们，我又上战场了！

    其实小时候从没想过会当兵，我以为自己将接过父亲的衣钵当一名医生，然而时代动荡，举家到了农村，我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。

    一片迷茫之时，学校教务处长送了我一把小提琴，对我说：“练好它去部队当文艺兵，命运就能改变。”

    之后，我就跟着教务处长每天爬到山顶练琴，整整三年从未间断。1970年，济南军区招考文艺兵，这把小提琴真的就帮助我进了部队。

    那年，我十五岁。

    9年后的2月，边境作战打响，全军开始选调文艺骨干组成慰问团奔赴前线，我写出人生中第一份请战书，成为51人的慰问团中年龄最小的队员。

    出发的时候，每个人都写了血书，然后从济南上火车，一路上车厢里都回荡着《再见吧妈妈》的歌声，激昂又悲壮。

    慰问团是在6月抵达广西前线的，那里留下的都是最后撤回的部队，有大量伤员，不少战友都成了残疾，作战的惨烈令人触目惊心。

    每一场慰问都令人落泪，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轮椅上，对女演员说：我能和你握握手吗，我还没碰过姑娘的手呢……还有的重伤战友，一首歌没听完人就走掉了。

    那一次，我在前线呆了三个月。回来之后只要听见“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，山茶花会陪伴着妈妈”的歌声，就会想起留在边境的战友们。

    第二次写请战书去前线，是在1985年两山轮战期间。这一次，我是慰问团的组织者，前线的战友都叫我王干事。

    演出队在前线呆了整一年，对我而言最开心的事情不是表演节目，而是每次背着一大包大重九，去发香烟。战友们从猫耳洞钻出来的时候大都蓬头垢面，但一点着烟人就精神了，我也因此成了最受他们欢迎的人之一。

    当年5月2日，慰问团第一次经历前线的炮火，122mm榴弹炮的呼啸至今难忘。敌人的第一发炮弹落下时，我下意识地将身边的战友压在身下，然后部队让全体慰问团人员都躲进了猫耳洞。

    事后，部队要给我立功，我死活不答应。前线的战友为了保护我们，把猫耳洞都让出来了，我又哪来的资格去和他们比。

    离开前线的时候，已经是1986年，听说我是老山前线下来的，火车都不跟我收钱，列车长直接把我邀请到餐车，让我给他们讲战斗的故事。身为军人的那种光荣，在那一刻无以复加。

    当时，国家改革开放已经好几年了，很多年轻人都参加高考进了大学，城市的物质生活愈发丰富，小姑娘们开始唱起了流行歌曲……而在祖国的边境，年轻的战友们还在猫耳洞中坚守，为这和平的生活守卫着。

    1986年，我所在的文工团开始改编，所有人要脱军装，我开始动了转业的念头，毕竟15岁当兵开始，就没怎么照顾过家里。也是在那时候，父亲开始筹建国内第一所中西医结合的民办大学。

    1989年12月30日，我脱下穿了19年的军装，转业到济南钢铁厂。因为父亲那边亟需帮忙，我就直接向钢铁厂递交了辞职信。

    我当时想，要是学校成了就能让前线回来的战友有机会读大学，那该多好！

    那个年代辞职是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，钢铁厂领导都懵了，迟迟不肯同意，只接受了我“留职停薪”去接管父亲的大学筹集工作。直到7年后，钢铁厂才终于发文同意了我的辞职。

    就这样我走进了人生的另一个战场，成为新中国民办教育的第一批探索者。

    那个时候，民办教育没有任何可参照的经验，只能自己去闯，多年在部队养成的不怕困难、勇往直前的性格，是我成功的关键。

    到2014年，学校在校生突破3.4万人。老校区已经无法满足教学需要。我一咬牙决定，在泰山脚下征地3000亩建设大学新校区，这个项目获批当年度山东省政府重点建设项目。

    之后的14个月，我就住在工地上督导建设，直到这所由58栋大楼组成、建筑面积42万平方米的大学新校区投入使用。

    有人问我为啥对新校区这么重视，因为我要用它来为战友提供服务！

    从那一年开始，我决定让学校投身退役军人的职业教育，在力明科技职业学院二级学院中相继增设继续教育、航空管理、人工智能等具有职业竞争力的专业，并陆续出台针对退役军人的优惠举措。

    2019年8月，经山东省教育厅批准，山东力明科技职业学院第二次单招计划660人，其中包括退役军人200人。

    我经常会想，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对得起当年前线牺牲的战友。

    当年不是我去慰问他们，而是他们保护了我。

    这些年，我做个很多公益项目，比如扶贫，从2016年开始学校承办“全省乡村医生中医药基本知识暨适宜技术推广免费培训班”。面向全省7005个特困村乡村医生的培训，每天多安排4个学时，从早到晚全天候学习。

    截至目前，这个面向山东省13万乡村医生的培训班，已举办106期，约有3.1万余名乡村医生受到系统培训，惠及几十万农民。

    未来我还想人们提起山东力明科技职业学院时，不止当它是一所民办特色医科大学，还要让它成为教育拥军的“孵化器”和科技拥军的“大后方”。

    前不久，学校联合省内7家热心服务部队和军人的单位，拟申请成立为山东省退役军人就业创业综合服务的机构。按照相关计划，力明科技职业学院将依托济南校区和泰山新校区两大基地，为退役军人就业创业提供资金支持和技能培训、学历教育等服务，用5-8年时间为退役军人及军属提供10余万人次的就业创业技能培训、学历教育，推荐就业，扶持创业。

    我邀请了很多优秀退役军人加入到我的团队。现在学校的党委书记、党委副书记、纪委书记、学工处党支部书记、军创学院院长、后勤、保卫以及力明艺术宫等众多重要岗位都是退役军人。

    和战友在一起为更多的战友服务，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青春激荡的军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