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91岁老兵的抗战口述史

    我已经忘记我的父母是何时去世，早早地就成了一名孤儿。兵荒马乱的年代，周围亲戚自家吃饭都成问题，再加上孩子多，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我，我只能靠讨饭为生，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40年前后。

    1940年左右，村子里路过一支抗日队伍，具体是哪支抗日队伍我至今都没有搞清，只记得那时都称呼他们为“十一团”。团长长得很魁梧，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，身上挎着一把短枪。我当时的想法就是“跟着他们肯定不会被饿死”。

    一天晚上，趁着他们在村子里休息的时候，我找到了当时的“十一团团长”。我说:“我想当兵，你带我走行不?”团长看了我一眼,笑着说:“你多大了?”我实际也就十二三岁，但是这样说了肯定不能当兵，于是就撒谎说:“我今年16岁了。”

    团长听了，更乐了，拿过一支步枪，竖起来在我身上比了比，发现我还没有步枪高。团长说:“孩子，你肯定没有16岁啊，太小了，我们作战时你跟不上趟啊!”这时村里有位二伯父来给他们送饭，就和团长讲了讲我的事情。二伯父说:“你们带着他走吧，多少能顶点用，要是搁家里，不饿死也会被鬼子打死的。”

    团长见我可怜，就写了一封推荐信,让我去当时在乐陵(现在的德州乐陵市)的华东医院去做看护员。团长说:“你太小了，我们带着你也没办法照顾你，你拿着这封信去后方好好照顾伤员,等长大了再去当兵。

    照顾受伤连长，他给我起名“尚坡”

    虽然在后方照顾伤员，有时我们也在受伤战士的带领下，和敌人展开小规模战斗。当时商河县成立了一个“三编县"（现在位置大约是惠民县的西部、商河县的东部和南部、济阳县的北部)独立师，和敌人进行地下战争。

   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去德州地区破坏铁路。敌人的一批物资和部队要通过德州，我们接到上级通知去德州破坏铁路。我和“三编县”的一些战友来到德州，当时的工具有限，我们就拿着铁锹、铁棍等工具，靠人力硬砸。我当时年纪小，力量不足，砸起来比别人要费劲一些,不一会儿，手上就磨出了血泡。就这样，我和战友撬了一天才把铁路撬掉。

    直到1945年，我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和日本军队发生过正面冲突，我向往战场，喜欢听受伤的战士讲述战场上的事情。后来，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的贵人—李茂泉连长，他从前线受伤回到乐陵养伤，组织安排我照顾他。他是和敌人正面冲突时受伤的，据说还打死过几个日本鬼子，在我心中他就是英雄。

    没事的时候，我就喜欢问他一些战场上的事情，央求他带我上战场杀小鬼子。李连长被我缠得没有办法，他就答应了我的要求。当时我还没有名字，大家都叫我“小李”。建军籍需要名字,李连长问我“你在老家也没有名字吗?”我回答说“我父母死得早也不知道给我起了名字没有，我只有一个小名，在家排行老三，我大哥(堂哥)叫李尚文，二哥(堂哥)叫李尚武。”李连长想了一会儿说:“你叫李尚坡吧。”

    我当时还嘀咕，“尚坡多不好啊，整天上坡多累啊!“我现在还记得李连长说的那句话，“尚坡好，马上咱就走上坡路了。”16岁那年我有了自己的名字，李连长伤愈后，我跟着他正式从一名看护员成了一名抗日战士。

    与鬼子厮杀背包挡了五颗子弹

    作为土生土长的商河人，我并没有参加过解放商河的战役，解放商河大约是在1945年9月份，而此时我已经随李茂泉连长去了别的地方。当时我们的力量较弱，很少与敌人发生正面冲突，多数情况下是小范围包围敌人然后开始围攻。

    有一次在历城县(现在济南市历城区附近)和敌人发生了正面厮杀，当时我们真的就是“小米加步枪”，而敌人是快速部队，我们被追赶得很狼狈，敌人一路上都在开枪，我们有不少战士受伤。等到我们休整时，我发现背上有五颗子弹。幸亏身上背着的是被褥，子弹射到的时候出现了下陷，要是碰到了洗脸盆等硬物，估计早就被打死了。

    抗日战争结束后，本以为我的军旅生涯就结束了，没想到后来又参加了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等战争。从朝鲜战场回来后，我就成了当时公安军北京部队的一名班长，直到1956年复员。1956年，我已经27岁了，组织要求我复员回家。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，其实我真的不想走，但既然是组织要求，我只能服从。由于工作需要，我们能经常看到毛主席，临走前我特意远远地去看了一次毛主席。此后，我便回到老家，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，像李连长说的那样“尚坡，一直在走上坡路”。

    十几个军功章，如今只剩两个

    采访时，

    记者发现，李尚坡老人身体硬朗，走起路来稳健有力。86岁的年纪，再加上肺部疾病，老人的语速有点慢，但谈到抗战的事情时，老人语速突然加快，时不时还添加点动作。

    老人的儿媳妇说:“和别人说起那些战争的事情时，我父亲可带劲了。”在回忆自己的当兵生涯时，李尚坡老人已忘记了很多具体时间、地点，每当这时，他总是摸摸头，懊恼地说:“这咋想不起来呢?看来真的老了。”

    采访结束后，老人向记者展示了他的军功章。原本十几个军功章大都被儿子和孙子玩丢了，如今只剩下两个，外加一枚抗战60周年纪念章。李尚坡的儿子称，老人非常宝贝这些东西，有一次商河县政府借老人的军功章去展览，老人半夜都睡不着，总是叨念怕给他弄丢了。“我们劝了一晚上才把他劝去睡觉，说明天就给送回来，丢不了，他这才去睡觉。”

    如今，村里的孩子们会缠着李尚坡让他讲抗日故事。“做梦也没想到能过上这样的生活，谢谢大家都还记得我，这辈子值了。”李尚坡说。

    （文章转载至齐鲁晚报2015年刊）

    他们是历史的英雄，也是现在的耄耋老人。廉颇老矣、尚能饭否，老骥伏枥、壮心未已。一寸山河一寸血、山河已久人不忘。致敬老兵，传承民族精神，我们希望能和更多的爱心人士走到一起，伸出援手，共同用实际行动守护老兵，守护这不朽的丰碑。